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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通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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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人細眉白膚, 長著幅天生的笑臉,正是宮中的宦侍譚良吉。

已為內省都知的譚良吉現下手掌大權,在宮中都是吆五喝六好不威風的人,可到了裴和淵跟前, 便只餘個點頭哈腰問甚答甚的模樣了。

畢竟這位人不在順安, 卻能眼也不眨地換掉一任皇帝, 手段如何, 譚良吉不敢有分毫質疑。

說完周太後與賀博正後,講起楊鶯, 譚良吉笑瞇瞇道:“三少夫人要想動她, 便如碾死只螞蟻一般簡單。”

本就是不光彩的結合, 賀博正之所以會受楊鶯所誘, 不過是占奪臣妻的快意,以及征服過往清高自持之人的滿足之感, 令他格外心旌搖曳罷了。

可茍合固然令人難以自持,激情用完後,便只剩厭嫌的下場了。

男子多數如此, 得到過,便不再珍惜。

而為帝王者,身邊最不缺的便是女子。貌美的,溫嫻的, 年輕的,嬌純的, 比比皆是。

在偌大的後宮之中,楊鶯身後無有父兄撐腰, 無有家族為靠, 憑的唯有賀博正的恩寵。

可楊鶯到底膚淺, 自認為憑那點子情意便可以留住賀博正,未免太過高估自己。

後宮遍地癡怨之人,咀嚼著與帝王的舊日情分過日子,引頸盼著隆寵再至的,多半也只是空等罷了。

“三少夫人若想磋磨她出出惡氣,奴才也有的是法子。”譚良吉殷勤笑道。

關瑤忖度了下,將自己的想法告知譚良吉,譚良吉自然忙不疊應下,還極給面子地誇了她好幾句。

“那便有勞了。”關瑤笑言。

待譚良吉離開後,關瑤正打算安置,卻見裴和淵仍留在房內。

她挑了挑眉梢:“你不是睡書房麽?”

“等娘子歇了,我便去。”裴和淵聲音如常。

關瑤語氣微揚:“我一個人睡得著。”

“我知曉。”

雖在口中說著知曉,可裴和淵卻仍舊固執地沒有挪出寢居,還主動給關瑤除鞋上榻:“娘子且睡吧,我守著你。”

關瑤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,裴和淵無動於衷,還傾著身子抓了幾個枕頭在手裏捏掌起來。

“這是在做什麽?”關瑤好奇。

裴和淵柔聲道:“待娘子孕肚大了些,需要軟枕墊著。”

“……你倒是有經驗。”關瑤不冷不熱地評價了句。

她將身子口鼻都藏進被中,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他,倏爾問了句:“你是喜歡上世的我,還是這世的我?”

“都喜歡。”裴和淵的回答毫無新意。

關瑤白他一眼:“得了吧,要沒有上世記憶,恐怕你根本不會在意我。”

裴和淵微作停頓,片刻眸光沈沈道:“國子監後那場落水,娘子已令我……印象深刻。”

彼時他被她步步相近而逼得失足落水,而他被救上來後,她說是給他渡氣,可也不看他根本不曾溺水,只是渾身濕透罷了。

那陣他一時腦子發蒙,反給她占去便宜,試問他怎能不氣急敗壞?

可既是情緒被調動得那樣大,本便預示著她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
雙唇相接的那時刻,二人鼻端觸上。直至此時,他仍記得她的唇有多軟,她的體息有多沁香。

甚至那掃得他面部泛癢的一雙長長羽睫,都令他心頭重重一顫,胸間氣息激蕩浮動。

氣息拂過鼻間,膽大的女子伏在他身上,在他唇間生澀且毫無章法地研磨與啜銜,如同在與夫婿溫存……

定是自那時起,她的模樣已被他深刻印入腦中,否則怎會相隔四年,卻還能在那綏林寺中一眼便認出她來。

可關瑤卻不以為然,還齆聲齆氣道:“要是我當初沒去榜下捉你拜堂,而是跟秦……跟旁的男子成了婚,興許就沒這麽多事了。”

裴和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:“當真那樣,恐怕便是我來搶娘子了。”

撩撥了他,卻轉眼與旁的男子成了婚,即使他無有上世記憶,也不會任她逍遙快活,挽著旁的男子來刺他的眼。

關瑤眼底微露訝異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要跟我偷情?”

裴和淵捏了捏眉心:“倒也不能這麽說……”

“那要怎麽說?”關瑤追問。

裴和淵稍作思忖,於溫潤的燈燭光色之下款款低眉:“過程興許會有些波折,但最終,定然是我妥協拜倒於娘子的裙擺之下。”

郎君唇角含著笑意,眸色中的癡纏猶如無形的小鉤子,要將人牢牢鉤住。

關瑤:“……口花花。”

二人再說了幾句什麽,關瑤的聲音逐漸疲沓,眼皮子也松松和和。

裴和淵知曉,她這是犯困了。

他不再說話,靜靜等著關瑤完完全全闔上眼,跟著她連呼吸也放緩。

方才試過的幾個軟枕都不合適,要麽充絮過多會頂著肚子,要麽長度不夠讓人臥著不舒服。

看來,還是得去多尋些來試試。

裴和淵腦中想著許多事,思緒雖在游離,視線卻是專註地流連於關瑤的眉眼,神情有些怔忪。

怕再待下去影響她休憩,掖好被角後,裴和淵出了寢居,招來譚臺吩咐幾句。

雖然關瑤心心念念著要親手給關貴妃報仇,但裴和淵仍然不想讓她多費心神。

有些人該快些消失,就不能由著在世上多活幾日,礙他娘子的眼,更不該讓他娘子手上沾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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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瑤懷的這胎,反應稍稍有些大。

短困或是挑食,還經常吃完東西便覺得燒心反胃。

幸好裴和淵細心得很,哪些吃食她一聞到便會幹嘔,哪些她能勉強吃上兩口,他如數家珍。而走多長時需要捏腳捶肩,撫胸順氣要如何輕重適宜,他亦是囑咐得當,老道得倒像他是個過來人,曾經親自懷過一胎似的。

這日關瑤午間小歇才起,便聞得汪姨娘來訪。

論起衡心,汪姨娘最是不缺,且那面皮她也是說舍便能舍的。哪怕前頭才鬧了不快,轉背又還能與人親親熱熱。

來了幾回終於被允許入內一趟,汪姨娘乖覺許多,這次絕口不提關貴妃,話題要麽圍繞著關瑤肚裏的胎兒,要麽,就在說正院的事。

按汪姨娘的話,眼下裴和淵被朝廷重用,在給府裏爭榮光,霍氏卻由著女兒裴絮春去大虞當皇妃,也不知是不是嫌伯府和大虞的關系還不夠紮眼。

如數這般的話,裏外既在捧裴和淵,亦在挑唆容知院與正院的關系。

許是見關瑤對這些不甚感興趣的模樣,汪姨娘將眼珠子一轉,故意壓低聲音道:“聽說你們院子裏那個叫竹蓉的丫鬟,近來可與正院那頭走得極近哩。”

她說這話時,關瑤正撚著粒桂圓在吃。

那桂圓是剛從冰鑒中取出來的,冷霧接觸空氣後,便在殼衣上結成針眼大小的冰珠子掛著。

懷孕前關瑤鐘愛荔枝,可懷孕後卻意外迷戀上這黃皮的小圓果子。

而這一奇怪的嗜好轉變,裴和淵顯然也記在心中,早便讓人采買了品相最佳的桂圓供她享用。

只他不僅知道她喜食桂圓,還知她會極度貪嘴,因此管得也嚴,每日只許她吃八粒,超過這個數誰也不敢取給她。

汪姨娘看著那碟子龍眼,語氣酸溜溜的:“還是三少夫人命好,我那會兒懷孕,可連這龍眼的殼都沒見到過。”

世人皆道荔枝貴價,卻不知這桂圓也極為難尋。

遠途快馬運送,還要挑揀大小,皮兒不能帶青不能過黃,還存放不了幾日。

這樣嬌貴的果子別說平頭百姓了,就是一般的貴眷也少有吃得起的。

默默吞咽了口水,汪姨娘回歸正題,拿出幅好心說教的口吻道:“總有那種削尖了腦袋想勾搭主子的賤婢,三少夫人可要提防著些,她們為了爬主子的床,心計可詭拐得很。”

“我也是給三少夫人提個醒,這兒媳婦有了身子啊,有些當嫡母的就瞅著好時機想把手伸到院子裏去,這時刻若要安排個丫鬟給爺們當通房紓解,那咱們也是不好推拒的……”

一個通房丫鬟擡作的姨娘,到頭來卻在教個正頭娘子提防想要爬床的丫鬟,委實讓人想發笑。

侍立在側的湘眉與喜彤對視一瞬,雙雙有些無語。

而關瑤連著嘆了幾顆龍眼,回想著汪姨娘提到的那名丫鬟,腦中便起了些印象。

“姨娘說的,是竹蓉?”

汪姨娘忙不疊點頭:“可不是麽?就是那個騷眉辣眼的丫鬟,整日起塗脂抹粉的,一看就有歪心思。”

關瑤看向汪姨娘的神情,登時有些微妙。

若她不曾記岔的話,那竹蓉好似與汪姨娘的兒子裴訟謹……

沈吟間,驀地便聯想起聽來的一樁閑事,便順嘴問了句:“聽說四伯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延醫問藥,只不知是何病癥?”

提及這事,汪姨娘目光顯見地閃爍了下,幾息後她不自在地嘆氣道:“能是什麽。我生他那會兒啊,老伯爺在外頭打仗,咱們正院那位老夫人心裏不得勁,便由著下人克扣我的吃食。”

說著說著,汪姨娘開始見縫插針地賣慘,擡著帕子假意拭淚道:“這才生產的婦人吃得不好奶水便不足,我又不敢用她找的奶媽子,就只能委屈著謹哥兒了。想來也是那會兒跟著我受了罪,謹哥兒便落下了些不足之疾。唉,都怪我這當娘的不爭氣,累得他身子骨也不好……”

關瑤埋頭喝茶,似在聽著,又似神游天外。

汪姨娘正說得上頭,扯著帕子便跟著道:“說起來我們謹兒年歲也不小了,還整日閑在府中……”她擡眼偷覷關瑤:“三少夫人看能不能幫著瑾兒在三公子跟前說幾句好話,讓他提攜提攜兄弟?”

關瑤拿手指圈住杯子,懶淡地應了句:“姨娘有話不妨直說?”

自以為尋得時機,汪姨娘霎時振奮:“一家人不就是一榮俱榮,相互扶持遮飾的麽?現下三公子成了朝堂新貴,剛剛擢升左選侍郎,外頭眼紅的人可多著呢。若能把謹兒也安排進吏部,這有個什麽事,他們兄弟二人還能有個幫襯的不是?”

房中聲音停了停,只聽見關瑤拿手指敲著杯壁的聲音。

過了會兒,她掀眸盯著汪姨娘,半半揚著笑道:“當初五妹妹進宮,我阿姐也是想著提攜姻戚來著,可最後到了姨娘嘴裏頭,又變作什麽了呢?”

汪姨娘眉頭一跳,忘了這位說話也是個直接嗆人的。

她心中打鼓,面上更是紅白交錯,不由暗啐關瑤娘家敗勢卻還在自己跟前拿腔拿調,只又到底礙於裴和淵的面子,不敢表露出來。

趁汪姨娘一時梗住,關瑤掩唇打了個呵欠,侍立在側的喜彤也機靈,立馬上來問她是否累了,勸她小憩片刻。

見狀,汪姨娘哪裏還好意思待下去,只得帶著一肚子氣和一臉的假笑告辭。

臨走之際,關瑤倒賣了回好,讓湘眉給裝了滿碟子龍眼送她嘗鮮。

汪姨娘喜出望外,樂津津道了謝,這才緩解了些憋屈心思。

待汪姨娘一走,喜彤便皺著眉開腔道:“先前奴婢怕影響少夫人心情,有些事才沒跟您說。那竹蓉委實有些不對勁,簡直是變著法兒的去書房那頭獻殷勤……”

可巧湘眉送汪姨娘回來,聞言也跟著說:“郎君對少夫人如珠如玉,照顧得也是無微不至,奴婢們都瞧在眼裏的。再怎麽說郎君待您的這份心真真是拔尖兒的,您又何苦冷著他呢?”

“對對對,要不還是讓郎君搬回來吧?這樣與少夫人分著房睡,任誰都要誤會的,也平白惹那些歪人動花花腸子。”喜彤急急接嘴。

關瑤也不解釋,她舒眉軟眼地笑著,擡眼睇人道:“你們記性可真好,只記得近來的事,稍微早些的都給忘了個精光。”

二婢一時啞言。

畢竟裴和淵先前所行之事,諸如威脅擄人與強行拘禁,那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
關瑤望了望天時,再慢慢悠悠地拿帕子拭了拭手:“走吧,到府裏逛逛。”

驕陽雖然半半掩起,但地面仍是暑氣未褪。湘眉跟在身側打著扇,想起要稟的事來:“適才周夫人讓人捎話,問後日的宮宴,少夫人可要參加?”

“伽容顯懷了,那肚子肯定不小了吧?宮宴她還要去?”關瑤微怔。

湘眉點頭:“道是要去的,才想邀您作伴來著。”

關瑤略一思索,方才憶起這回宮宴是周太後設的賞花宴,而周太後與秦伽容的夫婿周仲昆,算是本家。

“明兒讓人給回話吧,就說我也會去,到時我去接她。”說著話,主仆下了曲橋,上了處地勢較高的亭內歇腳。

蟬聲聒耳,亭內有清風徐徐。

關瑤正舒爽地吹著風時,忽聞湘眉一聲提醒:“少夫人,郎君回來了。”

視線蜻蜓點水般掠去,但見一面院墻之後,步出個高俊身形來。

郎君身著紫色官服,腰系玉石鞶帶,腳蹬一雙潔凈皂靴。

面如雪玉,眸如墨勾,可謂是霽月清風惹人心顫。

而亦在這時,一名穿著銅綠羅裙的丫鬟正面迎了上去。

那丫鬟邁著蓮步,扭著裊裊的柳腰,頭發也梳得齊齊俐俐的。即使只看後背,也不難察覺出她的難悅。

湘眉當即促聲道:“少夫人,是竹蓉那婢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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